他愣了一下。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来的？”
    他的思绪出神，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，也没听见脚步声，难道是自己出来的时候没关门。
    陈婉欣的身上披著一件外套，她看著周嘉，笑了一下，一如既往的温柔。
    “傻瓜，我都在你后面站了一会了，你居然还问我什么时候来的，我要是对你图谋不轨，你现在都嗝屁了。”
    陈婉欣说著玩笑话。
    “我走路像猫一样，没有声音的。”
    或许这个时候用玩笑话来应对更好一点，以前陈婉欣这么说，周嘉就会不要脸地凑过来说。
    “哇，让我摸一摸猫爪。”
    这个时候两个人就黏不拉几的闹在一起，陈婉欣虽然会嫌弃害羞不好意思，但最后还是会主动去洗手手洗脚脚，然后对他说不许挠自己痒痒。
    但是现在，周嘉说不出口。
   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玩笑话比较好。
    陈婉欣伸出手来，轻轻拍了拍周嘉的翘臀。
    “你都不说话了，好没意思。”
    她看著周嘉的五官，他真是太容易看懂了，那张脸这个时候像是被拋弃的小狗一样沮丧，虽然不说，但她能够明白。
    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    周嘉抓著陈婉欣的手，她的手很温暖，他牵过无数次，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，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力。
    “没想什么……医生真的这么说么？”
    陈婉欣上前一步，靠在周嘉的怀中，脑袋枕著他的胸膛。
    “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，这个问题不管问多少次都不会变的。”
    陈婉欣，比起周嘉更快地接受了这个事情，或许是因为发生在自己的身上，反而能够坦然接受。
    周嘉的心口又开始痛了，已经变成了一种生理上的疼痛，一下接著一下。
    陈婉欣问。
    “你在难过吗？”
    周嘉“嗯”了一声。
    陈婉欣抬头。
    “我居然有点高兴。”
    会因为周嘉担心自己而高兴，会因为他难过而高兴。
    她的另一只手放在周嘉的胸口，手心贴著，转著小圈。
    “我帮你揉一下，就不疼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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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死亡好像很近，却又没有什么实感，她在短暂的害怕后便没那么恐慌了。
    “痛痛，痛痛飞走啦。”
    陈婉欣做著动作，似乎真的把痛痛抓走了。
    周嘉强撑著，笑了一下。
    “飞走了。”
    说得有气无力。
    陈婉欣很不满，抬起头来，瞪了一下周嘉，是上课的时候老师在瞪心不在焉的学生，是训话的时候很不乐学生在走神。
    她鼓了鼓脸颊，像是在闹脾气一样，有种小女生般的可爱，正是因为成为了妻子，那样子显得更加可爱。
    陈婉欣捏著周嘉的脸。
    “你別再沮丧了，我又不是明天就去死了，你怕什么？”
    周嘉忙说。
    “別说这样的话。”
    他现在有点怕，听不得那个字。
    以前对於“不吉利”三个字嗤之以鼻，小学生的时候讲什么谐音，那个时候觉得没有什么，就讲就讲就讲，现在却真的觉得不能讲。
    陈婉欣“哼哼”一声。
    “你再这样我就一直说，我偏说，怕什么？你这样反而会让病人振作不起来欸，好了，给我笑，这是命令。”
    周嘉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。
    是的，不能这样下去，一切都还没开始不是么，瞎紧张什么，总不能自己先打退堂鼓吧。
    周嘉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呼出，再一次。
    他努力地带动著自己的脸，笑了一下，笑得很丑，但比起刚刚要好了许多。
    陈婉欣看了，手放在面前轻轻笑了一下。
    怎么一直傻傻的呢？
    她说。
    “我们別告诉安安。”
    周嘉点头。
    “好，那家里人呢？”
    家里人肯定是要说的，后面治疗是瞒不过的。
    陈婉欣想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应该还会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，决定了手术的时间，再给家里面说吧。”
    周嘉点点头。
    “我们明天就去医院，再问问医生。”
    陈婉欣同样点头。
    “嗯，放心好了，你老婆又不傻，会积极配合治疗的。”
    周嘉看著陈婉欣，在黑暗里面，她的那张脸和以前没什么不同，一直以来都很明媚。
    她的手指伸出来，轻轻点著周嘉的脑门。
    “老师给你上课了。”
    周嘉轻声问。
    “什么课？”
    陈婉欣没说话，也没有解释。
    她只是静静看著周嘉。
    九月中旬的时候，更全面的检查出来了，增强ct重新判断，之前的肿瘤与周围组织的黏连，实际上是炎性粘连。
    在確定手术开始前就多了一个好消息，是胃癌3a，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区別，依旧是进展期，但希望却切切实实地增加了。
    要做胃切除手术，预约了微创手术，在九月底，创伤小，恢復快，虽然价格比想像中要高，但是周嘉，现在出得起这个钱。
    一切又好像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別。
    陈婉欣向学校说明了情况，请了假，暂停了工作，同时向著家里面告知了实情。
    陈母在家偷偷哭了一场，陈父没哭，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抖著递出一张银行卡，告诉她卡里有四十一万，精確到了个位数，不够还有。
    陈婉欣没接。
    周爸周妈也知道了，两个朴素的人，周妈眼眶红了一整晚，手机一直握著，没能给陈婉欣打电话，周爸一整晚没睡，只是让周嘉需要帮忙就说，別自己一个人扛著。
    陈婉欣和周嘉聊天，陈婉欣说周嘉是山竹，看著没脸没皮，结果心里面又甜又白。
    周嘉问陈婉欣那她是什么，陈婉欣说自己是红顏败家，命比纸薄。
    周嘉顿了很久，握著陈婉欣的手，看著陈婉欣的眼睛，信誓旦旦一定会治好她，让她不要说这样的话。
    陈婉欣於是再不说这种玩笑话，因为那时候的周嘉，看起来真的很难过，像是廉价的玻璃器具，轻轻一推就会碎掉。
    不过还有个好消息是，陈婉欣这几天可以接送环安上下学了。
    环安一放学，看见妈妈在外面。
    “妈妈！”
    她向著陈婉欣跑过来，背后的书包一晃一晃的，文具在里面摇晃作响。
    环安一下就扑在陈婉欣的腿边，笑得特別开心，两个人向著小钟老师挥手，向家里面走去。
    环安会给陈婉欣讲今天发生了什么，一大一小，两个人的身影被夕阳拉长。
    环安蹦蹦跳跳。
    “妈妈，怎么现在，你有时间来接我了呀……”
    陈婉欣说。
    “因为妈妈想见你呀。”
    环安抓紧了陈婉欣的手，小小的大拇指、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攥著陈婉欣的小拇指。
    “那妈妈，等以后，我上大学，你还来接我好不好？”
    在环安那里，大学是个很厉害的地方，但似乎又和幼儿园一样，妈妈依旧可以每天接送自己。
    陈婉欣笑著说。
    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