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牢
苍乔一身蟒袍,头戴描金乌帽,坐在八仙椅上,淡淡地看著面前跪坐在地上的周琛。
周琛头髮杂乱,狼狈地靠著墙壁坐著,他身上都是受刑之后的伤,但不少伤口都包扎过。
瞧见苍乔进来,他猛然抬起头,满是怨恨地冷哼一声:“你这个阉人,休想要老子折服……”
苍乔看著他,却轻笑了起来:“倒不愧是周大將军,到了这个时候,也不曾低头,有的是军人骨气。”
周琛闭上眼,也嗤笑:“低头你就会……咳咳……放过我?”
苍乔点点头:“没错,我不会放过你。”
看著周琛那一副瞭然的样子,苍乔却忽然问:“你就不想知道,这么多年,我为什么一直与你为敌?”
周琛冷笑,喑哑地道:“人人对你俯首帖耳,本將军却绝不会对你这毒辣凶狠、以色侍人的一介阉人有好脸色,你自然不满我!”
什么狗屁九千岁,我呸!一个寄生虫一样无耻下贱,以色侍人,只会討好君王的狗阉人!
他顿了顿,又轻蔑地道:“何况不管你怎么挑拨,陛下都不会动我,这份信任怎么不叫你恨?如今,你可以得意了,不过你別得意得太早!”
陛下將他处斩的日期推到春日之后,就是为了给別人留下营救的时间!
苍乔在每次刑囚他之后,也会喊御医来给他治伤也证明这阉人不敢对自己下毒手!
他只要熬过这些折磨,就能有反击的机会。
苍乔却忽然起身,朝著他走过来:“周大將军想多了,本座从未嫉妒过你得到皇帝的信任,也没有不满意你对我,不如其他人那样討好諂媚。”
苍乔在周琛面前蹲下,定定地看著他:“周大將军,你再仔仔细细地看一下我的脸,这张脸上有你今日生不如死的原因。”
周琛一愣,看著苍乔忽然凑到自己面前的面孔。
那张苍白的面孔上几乎看不见毛孔,长长的凤眼本该是多情的,可此刻却只盈满了黑暗和阴鬱。
高挺的眉弓与修窄的鼻樑、天生嫣红到带著女气的薄唇,此刻却如剑锋一样薄锐,带著暴戾之气。
就算他很噁心这种不男不女的阉狗,也必须承认苍乔拥有——超越性別的美。
他过长而卷翘的睫毛甚至带著一点异域的风情……
十足十的美人面……
异域美人面?!
周琛脑海深处,忽然浮现出一张极其美丽而异域的苍白面容,只是她拥有栗色曲卷的长髮,碧绿的眼睛……
“梅妃?!”
苍乔忽然笑了,忽然一反手,长剑出鞘,他一剑捅进周琛的肩膀上:“啊,你想起来了?那个被你抓到,当眾凌辱后,又砍下了她的头颅,隨手將尸身埋在腊梅树下的女子?”
周琛痛得惨叫一声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死死抓住那把剑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是谁?!”
苍乔慢慢从他伤口里抽出剑:“我是那个藏在腊梅林的黑暗里,窥见了所有过程的恶鬼。”
“不……你到底是谁……你……你不能杀我……你不是还让人给治伤吗,陛下、陛下不会放过你!”
周琛现在是彻底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,死命往后缩。
苍乔轻嘆了一声:“不给你治伤,你怎么撑过那些酷刑?本座又怎么让你生不如死?”
周琛猛地睁大眼,死盯著他:“你……如此恨我,难道你是……”
可最后一句话,他却没有问出来,苍乔已经一剑精准地刺破了他的咽喉气管。
“和很多人认为的不一样,气管被切开,人是不会马上死的,会让人速死的只有切开了大血管。”
苍乔打量著手里染血的剑。
这种一剑破喉,却不会让人速死的本事,也只有他们这种善於刑囚,对人体每一寸肌骨痛点弱点,都了解得无比清楚的东厂人。
周琛在地上抽搐著,喉管里发出恐惧痛苦的“呵……呵……”声。
是谁,这个“苍乔”到底是谁!
苍乔却並不打算告诉周琛自己是谁。
周琛这样的人,怀疑和猜测会无限放大他死前的恐惧。
苍乔顺手把剑丟给了一边的小齐子,接过自己平日行刑时用的钢鞭:“周大將军铁骨錚錚,这鞭刑送你今日上路,最合適了。”
他淡淡地道:“当初,你勾结北蒙人,送萧家诸位主帅赴死,他们被铁马踏碎骨头的痛,今日,大將军也试试吧。”
男人顿了顿,有些歉意地笑笑:“无法完全模仿铁马踏骨,还望周大將军海涵,好好上路。”
周琛恐惧地睁大了眼,想要尖叫:“呵…呵呵……”
可喉咙间却只能发出破风箱的声音。
这一晚,詔狱的牢房之內,血肉横飞,有悽厉得非人的哀鸣与鞭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,让人不寒而慄。
……
躺在青云殿房间里的明帝猛然惊醒,哆哆嗦嗦地起身。
他已经鬚髮皆白,头髮都结成了坨,艰难地坐起来。
他没死。
苍乔让所有的御医,甚至用了苗药让他活了下来,可依然关著他。
这几天,他伤势才好了些,除了药,苍乔就不给他吃的了。
他连苍乔那特殊的丹药也没了,药癮起来,神志不清时,他甚至把自己的粪便当成药吃了。
从骯脏污秽的床上清醒的那一刻,他才觉得也许当时死在上官宏业这个儿子手里是好事。
明帝艰难地喘了口气,捂住发痛的胸口伤处,心头有古怪又可怕的预感,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!
瘦得跟个骷髏一样的皇帝,身上裹著床单、桌布、一切裹著保温的东西,踉蹌地爬到床的另外一边的窗边。
他浑浊的眼从窗缝里看出去,却忽然对上一双冰冷诡异的眼珠。
“啊——!”
他嚇得一个踉蹌摔在床上,半天起不来。
门口却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一道穿著猩红蟒袍的人影走了进来。
明帝恍惚间,只觉得那蟒袍上的红如血,似能滴落下来一般。
寒风卷著血腥味猛地扑进来,让明帝一个激灵,瞬间发现,那人身上的蟒袍是真的在滴血。
连那人苍白诡异的面孔上都滴著血,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看著他。
“啊啊啊啊——鬼啊——鬼不要过来!”明帝尖叫了起来。
明明饿了很多天,虚弱的老头竟然快速地缩到墙角。
苍乔看著明帝,微笑——
“嚇到陛下了吗?抱歉,臣刚从东厂的詔狱里出来,这一身周大將军的血还没来得及处理。”
明帝猛地看向他,喑哑地道:“你……杀了周琛,你怎么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