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的时候。
    陈妈提著热气腾腾的早餐就来了，左手拿著豆浆，右手保温盒，里面装著包子，包子都是自己家做的，皮薄肉多，豆浆也是自己家里面熬的，专门买了个豆浆机，倒出来的时候再用纱布过滤。
    这两天陈妈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，觉得自己再怎么也不能在病人面前苦著个脸。
    有时候人就是这样，忘记苦痛才能活下去，又或者没忘记，只是，日子还在继续。
    陈妈对著周嘉打招呼，將手里面的早饭递了过去。
    “吃早饭没，吃点东西，一会儿还要去上班对不？”
    周嘉晚上是在瑜伽垫睡的，瑜伽垫买的很大，还有一个毯子，勉强能盖，除了床有点硬以外，周嘉都挺满意的。
    他软的硬的都能睡，倒是不在意这些，活得皮糙肉厚。
    周嘉接了过去。
    “谢谢妈。”
    包子刚从饭盒里面取出来，热热的，有些烫，在两只手当中来回打滚，豆浆也热乎著，口感醇厚，味道很不错。
    陈婉欣也醒了，早上起来的时候简单洗漱了一下，医院里面虽然不太方便，但也有卫生间和热水。
    陈妈“害”了一声。
    “客气什么，都一家人。”
    陈妈看著周嘉，觉得有点感慨，有时候觉得命运奇妙，偏偏是周嘉，又刚好是周嘉。
    三人说了一些话，周嘉要去上班了，今天环安交给了陈爸去送。
    周嘉出了病房，陈妈对著陈婉欣说了声“我去送送他”，就走了出去。
    说是送送，多少是有点话想和周嘉说的，陈婉欣其实也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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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病房外面，陈妈对著周嘉说。
    “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就儘管说啊，平时別太累了，我现在差不多也等於退休了，平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，吃饱没，要不再吃两个？”
    陈妈在担心陈婉欣的同时，也担心周嘉。
    但周嘉只是露出一个笑容。
    “没事的，谢谢妈，我吃饱了的。”
    他说完后挥手走了，一副没事人的样，像是在说天塌下来了也有他顶著，肩膀结实，只是那个背影，有些落寞。
    陈婉欣早上做了检查，运气很好，白细胞和血小板正常，不用打针，满足化疗要求。
    化疗的时候陈妈和陈婉欣聊天，她问陈婉欣有没有什么感觉，陈婉欣就摇摇头，说还好。
    她確实没有觉得有多难受，至少暂时来说，和感冒输液没有什么区別。
    陈婉欣透过窗户向外看去，从这里可以看见外面种得整齐高大的槐树，槐树的叶翠得生意盎然，让人心里面似乎有了些希望。
    说是输一天，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出院了，配上药一起吃。
    和陈婉欣想的不一样，她本来以为要在医院里面住好几天，不过如果要是有什么问题要输营养液之类的，可能就要继续住院，这个过程会被延长。
    等到下午的时候，便有些不对劲了，陈婉欣感觉手脚发麻，整个人如坠冰窟，这下知道副作用来了。
    一种东西正在抽离开来，像是清晰的从自己身体中剥出，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实，心跳也加快了，咚咚，一下又一下敲著小鼓，在耳边轻响。
    回家后，只觉手又麻又凉，连著吃东西都没有劲，一直想吐，喝了口服液后好了些，努力吃了东西，一顿饭吃了很久。
    可这似乎只是个开始，第二天在家，这些副作用更加严重，噁心，想吐，头晕，四肢软塌塌的，使不上力。
    她躺在那张藤椅上面，轻轻摇晃的藤椅能够稍微缓解一点她的不舒服。
    好难受……
    陈婉欣用书蒙著脸，难受得有点想哭。
    她穿著长袖长裤，不知是冷是热，手指碰著冰凉的藤椅又有种轻轻的刺痛感，但那种凉意又能缓解纷乱的脑袋。
    白天的时候陈妈陪著，所以陈婉欣儘量表现得不那么痛苦，她和自己妈时不时讲著话，到了后来，连著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，她只是转过来，像以往那样，微笑，应答。
    等到第三天。
    陈婉欣晚上吃饭的时候，吃到一半，跑到卫生间吐了。
    她蹲著缓了很久，才有力气起身，漱了漱口。
    她撑著洗脸盆，对著镜子，看著自己狼狈的样子，莫名想到求生欲这个词，又突然把自己逗乐了。
    这下才终於理解了为什么化疗要人命，有时候一个感冒都要痛苦半天，更別说这样来回折磨身体了。
    身体无法摄入能量，又哪来的力气活下去呢？
    这还是只是第一次化疗，之后还有五次，或者更多，突然有种看不到头的感觉……伸出手，永远也不知道光在哪里，希望在这个时候又变得渺茫起来。
    周嘉和环安，站在旁边。
    陈婉欣转过来，看著周嘉，他的脸和他的心都要碎了，好像会哭出来，可是周嘉没有哭，他在陈婉欣的面前是不会哭的，他只会展现出他能够处理好一切，让她放心的从容表情来。
    环安两只手抓著周嘉的裤腿，担心地问。
    “妈妈，你没事吧？”
    陈婉欣只是摇头。
    “没事，妈妈没事。”
    周环安拿过洗漱台前，她专属的小凳子，挪动著步子，向著陈婉欣走去，將小凳子放在了陈婉欣脚边，踩了上去。
    她像是个小大人那样，举高了手，轻轻抚摸著陈婉欣的后背。
    “妈妈，你不要有事……”
    在轻轻的抚摸后，环安又伸出手来从后面抱著陈婉欣。
    陈婉欣的心里面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，她转过来，没什么气力的胳膊抱起了环安。
    “放心好了，妈妈不会有事的。”
    她抱著环安回到餐桌，在稍微缓了一口气之后，又努力地吃了东西，不论如何，她都要保持自己的体重，她不希望自己的体重太轻，这样才能继续治疗下去。
    到后来，吃东西似乎变成了一种有些熬人的酷刑，为了活著，而吃饭。
    她拿筷子的手，用力的像是鱼叉。
    陈婉欣明白，治疗的路很长，很困难，甚至看不到希望，是一片漆黑的永夜。
    又或许没有这么悲观，许多病友和统计数据都表示，三期的病人好了的不少，好好治疗，逐渐就和慢性病差不多，五年后和別的人也没有什么差別，也能適当运动，倒也不是什么宣传的標语，是实实在在的事情。
    但无论如何，这都是一趟只属於她的漫长旅途，只有她，还有黑暗中的无尽风雪。
    但陈婉欣並没有放弃的打算，她知道前面有人在等著她。
    所以不管如何，她会努力，努力活下去。
    如果这里是永夜，她就跑到这个世界的对面，那里会有极昼，太阳一直在地平线以上，终日不落，光从早到晚都会落在白净广阔的地面。
    那里的天空，总是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