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的日子很快就来了。
    陈婉欣按照医嘱做了禁食。
    今天两人將环安交给了陈妈带。
    两个人坐在长凳上，看著前面，人来人往。
    医院的人比想像中要多一些，有时候不太能分得清是在医院，还是在菜市场赶集，又觉得两者的区別好像没那么大。
    已经来过医院好多次，渐渐快要变成医院的常客。
    陈婉欣在手术开始前多少有些紧张，做了一次呼吸。
    周嘉抓著陈婉欣的手说。
    “別怕，有我在。”
    但说完这句话，又觉得苍白无力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    陈婉欣转过来，看著周嘉。
    “嗯……其实我们大可以放开来討论，你別那么闭口不谈，我討厌你这点。”
    最近周嘉的措辞都注意了许多，遮遮掩掩的，总之涉及到这方面的事情，他就会儘量含糊地带过。
    周嘉轻咳一声。
    “我会改的。”
    陈婉欣这下脸一板，熟悉的记忆回归。
    “你別说这句话，你每次都说你会改的，你哪回改了？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。”
    开始指指点点。
    她右手换了个姿势，將原本牵著自己的手摊开来，左手在周嘉的手心上戳来戳去。
    周嘉也是不甘示弱。
    “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改，老婆你不要老是拿以前的事情说好么？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，和以前也是有变化的。”
    陈婉欣轻轻哼了一声。
    “是结婚三年么？好像还真是……”
    真快啊。
    “安安马上也三岁了啊，还有一个多月，有时候真觉得时间就是一晃眼就过去了。”
    周嘉也觉得如此。
    “是啊，到时候我们带安安去过个生日。”
    陈婉欣“嗯”了一声，从衣服小包里面掏出了蓝牙耳机，打开，一只戴在自己左耳，然后把另一只递给了周嘉。
    外面的嘈杂声好像被屏蔽了一些。
    周嘉似乎明白了陈婉欣这么做的理由，放开討论啊……
    在一阵沉默之后，周嘉先开了口。
    “宝宝，你害怕吗？”
    “说不害怕，还是有点假的，但你知道我这个人，向来有点把这个东西，看得没那么重。”
    “是么？”
    “只是，有了牵掛的人，就始终会担心。”
    “我明白，有时候觉得人来到这个世界上，就是来受罪的，受各种罪。”
    “你错了，人来到这个世界上，是来被爱的。”
    “是这样么？”
    “你晓得不，有一段东西我记得很深。”
    “什么？老师你怎么突然用晓得这个词，听起来好好玩。”
    “好玩么？你別打岔，话题走偏了。”
    “好嘛，我晓得什么？什么记得很深？”
    “就是你那个游戏最有意思的地方，就是公主会自己跑，她被抓了，但是会自己观察周围，然后开始跑，那个时候我想，天吶，这也太有意思了吧。”
    “真的吗？真的有意思吗？”
    “是啊，我太喜欢这个部分了，每次到这个地方我都会觉得好喜欢的，你晓得不，我眼前经常出现一个场景。”
    “老师，又说晓得了，这种好像小口癖一样的地方我好喜欢。”
    “你能不能不要打岔，听我把话说完，你知道人与人交流应该遵循怎么样的方法吗？”
    “知道知道，3a嘛，answer，add，ask，回答问题，增加解释，问出问题，这样就可以把对话一直延续下去，和语文不一样，我的英语一百三算是轻轻鬆鬆。”
    “哎哟，心绞痛，不知道被谁气的，你找个英语老师过去吧。”
    “不不不，我错了，我的我的，所以到底是什么，你说嘛……”
    “突然就不想说了，兴致全无。”
    “哎呀，宝宝，你说嘛，我给你捶背，我给你揉揉肩膀，你看我这个揉肩膀的力气如何？”
    “嗯，还不错，这里再稍微用力点。”
    “好的好的，所以到底是什么场景？”
    “公主有一头金色的长髮，奔跑的时候金髮在身后飘扬，照得金髮近乎於白，虽然有怪物在后面追逐，但我觉得那是个很美丽的景色。”
    陈婉欣这样说著，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显得很亮。
    她转过来，用手点著周嘉的鼻子，认真地说。
    “所以，我也会，努力地奔跑，不管结果如何。”
    周嘉点点头。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手术开始了。
    比想像中要来得更加顺利，没有全切，幸运的留了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左右。
    陈婉欣躺在病床上，而这还只是个开始。
    接下来还要化疗，等到身体稍微恢復后进行，大概一个月。
    陈婉欣躺在病床上，周围还有几个病友，大家都是因为相似的原因聚集在这里，这样又觉得这个世界上受苦的人好像比自己想像中要多。
    在做完手术后有点恍惚，腹部那里比想像中要来得痛，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疼，怀安安十个月，经歷的痛苦並不比这少。
    陈婉欣苦笑了一下。
    罗佳颖的外號还真没有取错，陈黛玉，自己好像也蛮体弱多病的，可是又觉得自己没那么黛玉，她可没有打算自比黛玉的程度。
    明明说好了要跑，可是等真的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，又觉得怎么会这么难受。
    陈婉欣加了一个病友群，里面是大家在互相分享治疗经验，哪家医院手术做得好，漂亮不留痕，哪家医院的效果好，谁坚持了多少年，又或者剩下的靶向药，有谁需要的，可以免费赠送……
    陈婉欣转过来，看向了周嘉，他坐在床边上，沉默的像是守护的石像，又像是祈祷的信徒，一张脸那么低压、结实而虔诚。
    有些恍惚。
    周嘉轻声问。
    “身体怎么样？”
    嗯……有点疼，但还好，好像少了点啥，但似乎又不太能感觉出来，原来少了点东西也能继续活下去吗？
    这么一想人还真是坚强的生物。
    “挺好的。”
    陈婉欣这样说，又复述了一遍。
    “挺好的。”
    周嘉问。
    “饿吗？”
    术后也不能吃东西。
    陈婉欣摇头。
    “暂时不饿，嗯……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，我现在算是理解到这一点了，我突然有个好笑的笑话。”
    周嘉好奇。
    “什么笑话？”
    总觉得老师这段时间讲笑话的频率上升了。
    陈婉欣问。
    “你说，没了胃以后，肚子还会咕咕叫吗？”
    周嘉认真地看著陈婉欣。
    “肚子咕咕叫，不是胃在叫，是肠子蠕动哦，老师。”
    陈婉欣“啊”了一声。
    “是我犯傻了。”
    她这样说著，又轻轻笑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