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嘉低著头站在办公室里面，视线里面是陈婉欣的那双运动鞋。
    开学一个月了，他也对陈婉欣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，年轻漂亮的好老师。
    陈婉欣拿著成绩单看了又看，怎么也不敢相信。
    “语文居然没有物理高？！你是怎么做到的？！”
    语文八十八，物理都有一百零四，比语文还要高上十六分？！
    周嘉“哦”了一声说，低著脑袋支支吾吾说。
    “错了一道选择题，最后一题该选a的，我算岔了。”
    陈婉欣声音高了几度。
    “谁问你物理怎么错的了？！！”
    这臭小子还搁这抖机灵，真是气死我了！！
    陈婉欣拿著周嘉的试卷作左看看右看看。
    这也能扣分的啊？这也能错的啊？
    根本想不到语文怎么样拿不到一百分，作为一名应考生，这种分数很明显是没有走心的状態。
    陈婉欣又扶了扶眼镜看了看周嘉的试卷，从头到尾，连著作文都一塌糊涂。
    她嘆了一口气，看了一眼周嘉，站得倒是挺端正，也不像什么混日子的学生，其他科目的成绩也还可以，可唯独语文这样，指定是思想出了问题。
    她放下了卷子。
    “我们先不说成绩的问题，你先抬起头来，看著我。”
    於是周嘉就抬起头来和陈婉欣对视，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，通透得世间的光都从那眼睛里面穿过，细细的两道漆黑的眉毛，在生气的时候那眉毛非常灵动的跟著一起变化了形状。
    周嘉和陈婉欣对视的时候，站得笔直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，无所適从的感觉环绕著他。
    陈老师真的很好人啊，周嘉不禁这么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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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又为自己辩解。
    “老师，我语文一直都这样。”
    陈婉欣说。
    “这就是问题所在了，你是不是觉得学不好语文？”
    周嘉挠了挠脑袋。
    “倒也没有。”
    陈婉欣看著他，认真地说。
    “你是可以把成绩提上去的，只要付出了，就一定有回报的。”
    虽然她说的话很鸡汤，甚至於类似的话周嘉已经听过很多次了，以至於听得有点厌烦了，从初中开始就有人宣传讲座，像是赶牛赶马一样把学生赶到讲台上，让学生大声宣言。
    说什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，一定拼命学习，讲真，周嘉那时候就很看不下去了。
    宣传讲座的人靠著这个赚了钱，还一副不疯魔不成活的样子，他不禁觉得这个世界一定哪里有问题。
    陈婉欣从旁边抽出一张凳子来。
    “这样吧，你先坐下来和老师聊一聊。”
    周嘉受宠若惊。
    “哦，不敢不敢。”
    陈婉欣一拍凳子。
    “叫你坐你就坐。”
    周嘉乖乖坐了下来，陈婉欣就拿出那套卷子。
    “这样吧，你先说一说你做这道题的时候是怎么想的。”
    周嘉记得那天了不少时间，把他那些想法都说了出来，与其说是不能理解题型，更多的是无法理解出题人的意思。
    最后陈婉欣对著他露出一个笑容。
    “老师相信你，下次一定会进步的。”
    明明是阴天，她笑起来的时候却好像整个世界都放了晴，金色的阳光温暖地落在周嘉的身上。
    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样的事来呢？
    周嘉躺在床上，脑袋里面浮现出了那时候的事情。
    他一个鲤鱼打挺，盘腿坐在床上，如寺院的老僧入定。
    真心话大冒险毫无疑问是个危险的游戏。
    喜欢这种事是很难说明的，他甚至不能说觉得自己喜欢过谁，但確確实实有一瞬间可能对某个人產生过好感。
    又或者说在那一瞬间觉得那个人好漂亮啊。
    纤细的手握著红色的原子笔，在捲纸上面书写著发出沙沙的声音，只能看见侧脸，眼镜的架子上有著光在跃动，睫毛上下轻轻摇晃，那样的瞬间，是很漂亮的。
    绝对不行，绝对不可能，以及那样的自己，太过噁心了这一点。
    明明是这样的时候，却只觉得老师，好漂亮……
    学生是不能对老师產生好感的，周嘉深深的知道这一点。
    更何况自己周围也有当老师的朋友，哪怕在年轻时候风流倜儻，上课的时候也会怎么丑怎么来，素顏朝天，如果要是知道有学生对自己有別样的心思，他们的想法只有一个。
    天塌了。
    以及开始担心自己的工作。
    周嘉揉了揉自己的头髮，走到了卫生间里面，用冷水冲刷著自己的脸。
    冰凉的水刺著面，让他脑袋清醒了许多，那些放下的事情，却也渐渐清晰了起来。
    陈婉欣抱著文件急匆匆地在走廊上走过，会在课堂上面讲一些搞笑段子，在考试前对著学生们说加油，在黑板上写孟郊的《登科后》，又或者吟诵曹雪芹的《临江仙·柳絮》里的句子。
    昔日齷齪不足夸，今朝放荡思无涯。
    春风得意马蹄疾，一日看尽长安。
    抑扬顿挫，声声切切。
    真奇怪，明明都过去四年之久，那些诗句和诗的名字却在他的脑袋里面逐渐清晰起来。
    一句一字，连著陈婉欣的语气都在周嘉的脑海里面逐渐清晰起来。
    那时候周嘉十八岁，她二十三岁，周嘉在她的面前还是个小孩。
    时间再往前，陈婉欣刚上大学的时候是十八岁，周嘉只有十三岁，只是个初中生，周嘉对於她来说，是个更小的小孩。
    时间就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，有时候会痛恨它，为什么不让自己早点出现，这样就不会错过春天盛开的山。
    可时间似乎又能抹去一切，隨著年龄的增长，连著两人之间年龄的沟壑也逐渐变得小了起来。
    现在，周嘉二十二岁，陈婉欣二十七。
    周嘉突然有了一种感觉，自己和陈婉欣好像更近了些。
    毕业后，周嘉曾去过陈婉欣的家里面，为老师送上了一整捧鲜，那满怀一捧，结实亮眼。
    那时候陈婉欣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。
    “我学生对我真好。”
    周嘉十八岁，放下了一切，觉得就这样就好，不会让老师困扰，只要让老师骄傲就足够了。
    他是学生，她是老师。
    周嘉摇著尾巴，一如既往地諂媚和油嘴滑舌。
    “当然啦，我这么好的学生，陈老师以后怕是找不到啦。”
    屋子里面还挤满了其他的人，大傢伙都鬨笑起来，周嘉混在人群里面，和大家一起笑，余光里面，是陈婉欣那张温柔的脸。
    是的，就这样就好了。
    周嘉双手撑著洗漱台，看著镜子里面的自己，刘海已经被水打湿，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，看起来，有些狼狈……
    什么啊，这不是完全没放下吗？